4.
王国历任月十二日下午1时13分，奥特瑞德（Autoridad），王国近卫军第一骑兵师驻地。
奥列弗·霍克上尉被上司紧急传唤到办公室之前正在地下室的健身房释放体内积攒的多得无用的荷尔蒙，他甚至没有擦一擦蓬乱的胡须正在滴落的汗水就披着上衣走了出去。霍克上尉任凭被汗水湿透的浅黄色的作战服也变成难看的茶色。这是他刚出现在驻地司令部胡安·怀特上校的办公室就惹得长官对他频频蹙眉原因之一。
虽然对部下的不修边幅感到恼火，但是一想到刚才视频通话中将军阁下凝重的表情，胡安·怀特上校的直觉得后颈拂过一丝凉气，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头发，却又因为手掌上光滑的触感，隐隐不安的情绪一下被更加现实的忧虑掩盖过去。
“奥列弗·霍克上尉，就在刚才总部下达了一项紧急的机密任务，我希望由你来执行。有异议吗？”
“遵命，长官！没有异议！”
“我要求你立刻带上手下所有装甲车前往伊斯曼达的某处设施。这是命令书附有陆军参谋总部发来的路线图，务必妥善完成任务！”
“是，长官！”
……
从位于王国东南的海滨城市奥特瑞德的驻地出发，当天入夜时分奥列弗·霍克上尉和他的队伍就出现在伊斯曼达禁区深处的S-A03研究所。
霍克上尉从装甲车炮塔顶部的舱盖钻出来，右手扶着105mm线膛炮厚重的炮管一屁股坐在炮塔的边缘，点着一支烟，瞥了眼在与基地的后勤人员商讨车队补给问题的部下。然后他就这样顺势躺在车顶，观察起这处建造在百米深的地下却没有使用一根立柱支撑的宽敞空间。正当霍克上尉望着车库顶部蜂巢似的钢梁昏昏欲睡的时候，车库的角落一部液压电梯沿着向外倾斜的轨道缓缓从地下升上来。电梯门无声地打开，冷光灯明亮的白光从迅速裂开的缝隙中倾倒出来，直到白光扩大成竖立的半橄榄形一个高挑的身影才从炫目的白光里出现。
从电梯里出来的人先是四处张望了一会，很快那个人就发现了车库的一角在整备中的车队，那人并没有急着上前而是远远观望了一会似乎在打量着这些陌生的士兵。然后那个人像是选定了合适的目标，快步走到一个年轻的士兵面前。
假寐中的霍克上尉从视野的边界看到这一幕。虽然隔着一些距离听不到两人的对话，但他从年轻士兵略显局促的动作猜测两人的对话也许很愉快。直到士兵抬起手指着车顶的霍克上尉，他才连忙移开视线。
“您就是这只队伍的指挥官吗？您好，我是西蒙娜·莎特丽，S-A03研究所主任助理。非常感谢你们能及时赶到。请恕我条件所限无法招待贵方。”来人像是一位精明的办公室女性，她身着简洁的墨蓝色正装，深咖色的长发精心编成待放的花蕾状，在她身上看不到一处佩戴饰品的痕迹，只有一副精巧的金框眼镜依偎着她温柔的褐色眼睛。
“奥列弗·霍克，王国近卫军上尉。”霍克上尉从车顶上跳下来，摘下右手的手套握了握那位女性抬起来的手，“咱奉命行事而已，请别在意。”
“交由贵方运送的东西正在送往这里，因为要把它搬上大型升降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这里原本只是一处地下避难所嘛，呵呵。”
“唔，可以理解。”霍克上尉把手套折了两下放进右边的口袋，“在如此危险的地方的建造的设施看起来却意外地简陋啊。”
“呵呵，您这一番话跟我们主任很像呢。”西蒙娜轻轻地笑了笑，“‘作为抵抗天灾最前线的阵地，名称却只有简朴的字母和数字，真是可悲得纯粹。’主任是这么说的。”
“喔？那么你们主任有没有给这里起个新名字？”霍克上尉像是感兴趣一样随口问道。
“Santa Fe.（圣达菲，神圣的信仰）”西蒙娜骄傲地微笑。
霍克上尉先是楞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似的笑起来：“啊哈哈，有意思。直面‘神弃’的信仰。有机会真想见见你们那位主任。”
西蒙娜也跟着轻笑道：“呵呵，恕我失礼了。上尉先生也是有‘信仰’的人吗？”
“嗯，当然，当然。Para que la gente luche por
la vida.（为了人民的事业而战斗终生）怎样？咱的发音没错吧？”霍克上尉的眉毛上挑，活像一只洋洋得意的泰迪熊。
“果然上尉先生是一位出色的军人啊。”
“尽咱的职责罢了。”霍克上尉坦然接受了西蒙娜的奉承。
“哈哈哈，”西蒙娜笑出了声，“难道没有人说您这样很帅气吗？”
“女士，要是咱年轻二十岁也许就被你的可爱迷住了呐。”突然上尉收起笑容，一脸工作时的严肃，道，“喂，你来这也不是陪我聊天吧？”
“上尉先生，我们在接到总部指令的同时也接收到了陆军参谋总部的密电。”西蒙娜也紧跟步调，上一秒两人之间的友好氛围都像表演一样，“依照要求，我现在把它交给护卫队的指挥官，请接收！”
霍克上尉从自称主任助理的西蒙娜手里接过一枚军用制式存储器，马上将其与自己手腕上的设备连接，存储器上的指示灯闪了一下变成绿色。霍克上尉点点头说：“已确认安全接收，辛苦你了。”
“您客气了，我只是奉命行事。”
……
离开S-A03之后，霍克上尉他们几乎一半的时间耗费在埃拉斯提斯错综复杂的城市废墟里打转。
存储器中的加密文件是任务的后续部分，霍克上尉用出发前从长官那里得到的特殊密钥对文件进行解密，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份详尽的伊斯曼达禁区的地图。
“队长，‘Pez piloto’（引水鱼）传来消息。”伯纳德准尉疲倦地报告侦查班反馈的信息，“距离800，CJR-790（La Calle de Jin River，金河街790号），CP-003（Calle Piedras，彩石大街003号）倒塌，判断车队无法通过。”
“该死的家伙！”霍克上尉狠狠地在显示屏上又划了一个“X”，“蠢货！没有实地勘察就别拿着妄想出来的图纸瞎比划。”
只已经不是霍克上尉第一次因为地图错误大发雷霆。实际上依特妮兰王国每年都会派遣军队和科学家深入伊斯曼达禁区考察，同时绘制禁区内部的新地图。然而，对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般变化的伊斯曼达来说，此刻的地形情报几乎没有存留给下一个时刻的时效。
“队长，你在这里骂人除了我们谁也听不到啊，不如早点回基地再去找人抱怨。再不快点行动的话退路也要消失了。”
“多嘴！伯纳德。”霍克上尉指着屏幕上一点说，“那么……右转，走主街道另一边的巷道……”
毫无预兆，轰然一声巨响，车队前方的一辆埃斯普兰迪安步战车（Esplandian ICV）爆出一团橘红色的火球，浓浓的黑烟阻挡了前方的视野。
“‘Tiburón（鲨）’Ⅳ遭到攻击，我们动不了啦！”全队通信频道中传来遇袭士兵慌张的声音。
“保持冷静！全队不要停下，规避运动！”霍克上尉的立刻吼声从每个人的耳机里传出，“判断敌人方位！准备还击！”
“队长！Ⅳ号数据已同步，分析弹道轨迹，攻击来自十点方向！”
“右转回避，进入前方小巷！‘Tiburón’Ⅲ、Ⅴ加速通过，掩护‘Ballena（鲸）’，队长车殿后。速度快！”霍克上尉怒目圆睁，眼球上浮现出血丝，冲着对讲器怒吼，“掩护射击！允许主炮开火！防御队形G！快右转！”
车队右前方的两辆装甲战车立刻加速右转，紧跟着的装甲运输车也迅速跟了进去。
“火力压制！还没有发现敌人位置吗？”
“‘Tiburón’ Ⅱ发现移动中的热源反应，目标位置已同步。”
“探测器捕捉到一个目标，正在确认……无敌我识别代号，将其设定为‘O-Ⅰ（Objetivo，目标）’。目标位置已输入，距离300，320……它要逃跑！”
“休想！压制射击切换自动火控系统，炮手，我来！”此时的霍克上尉像一头发怒的棕熊，冲敌人亮出嗜血的獠牙，“装填手，高爆弹！中校请捂住耳朵……开火！”
犹如身边的空气被撕裂一般，105mm线膛炮爆发出怒吼，巨大的后坐力让足有60吨的战车剧烈摇晃。碧拉尔感觉自己的胃都像被震出来似的，蜷缩着身子，双臂紧紧压住胸口抑制着喉咙里翻滚出来的恶心感。
地面犹如疏松的海绵般颤抖，远处传来建筑坍塌的轰鸣。
“CJR-216倒塌，O-Ⅰ沉默。精彩的一击，队长！”
被摩天楼的废墟掩埋的“O-Ⅰ”似乎发生了爆炸，热成像仪上显示一个橘红色的不规则形状爆裂成数个燃烧的火团之后渐渐熄灭。
在确认了周围没有其他敌人之后，车队返回了之前被袭击的地方。
咣的一声，霍克上尉把手动瞄准仪搬回原位，转身对着脸色惨白的碧拉尔笑了一下：“不好意思了，中校。欢迎来到战场。”
碧拉尔用力咬了一下嘴唇，像不服气的小孩子一样回嘴道：“也就……不过如此嘛。”
哼，小丫头！霍克上尉心里这样想着，同时嘴上吩咐部下道：“苏亚雷斯中士，带你的人跟我去看看。伯纳德准尉，你也下车。”
“是，长官！”苏亚雷斯中士迅速应答。
“啊？队长为什么叫我……”伯纳德准尉眼珠一转反应过来，“哦！检查Ⅳ号的受损情况。”
“知道就好，还不快把呼吸器接上！”
……
“上尉，‘Tiburón’Ⅳ、洛佩兹班全部乘员救助完毕，未出现死伤者。”随军医师丹尼尔·梅伦德斯的话让霍克上尉表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苏亚雷斯中士，你那边情况如何？”
“报告长官，周围并未发现异常情况。”通讯器里传来宝拉·苏亚雷斯铿锵有力的声音，“但是，天空看起来的确不太妙。”
“是啊，反正也没办法把那东西挖出来。”霍克上尉狠狠踹了一脚完全碳化的混凝土块，碎块像干燥的饼干一样从锈蚀的钢筋上刷刷剥落。“该死的！”他仰起头又观察了一遍周围摩天大楼的残骸，它们同脚下的这堆风化的碎石一样漏出惨淡的模样。通过头盔面罩的自动调节，此时霍克上尉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远处天空越发压抑的颜色，随即果断下达指令：“全队撤退！最快速度离开这片区域。”
霍克上尉回到正在救助‘Tiburón’Ⅳ的车队附近就看到罗兰·伯纳德准尉蹲在被击中的装甲车上，手中似乎在检查什么东西。
“喂，伯纳德准尉。”虽然明知道是在用头盔里的对讲机通话，霍克上尉还是不自觉地扯开嗓门喊道，“查出什么没有？”
“队长，‘Tiburón’Ⅳ损伤状况已查清。”听到长官的声音，伯纳德准尉伶俐的从装甲车上跳下来，“弹孔从左前侧面穿入，国王保佑，没有击中油箱。但是弹芯卡在传动轴中间，现有条件下维修是不可能的。”
“该死！知道是什么东西干的了吗？”
“队长你看，我们找到了这个，”伯纳德准尉把手中拿着的东西递给霍克上尉，“脱壳穿甲弹的外壳，直径105毫米，可惜关键特征被销毁了，无法确定型号。”
“够了。我们没时间耽误下去了。废弃‘Tiburón’Ⅳ，乘员由各车分别接收……嗯，那是谁？”
伯纳德准尉顺着长官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一个戴着不协调的特大头盔、军服外又套一件白色大衣的娇小身影正趴在地上翻捡风化的碎石。
“沃拉斯科中校！”奥列弗·霍克的吼声击穿了队伍的公共频道，“你下车做什么！”
娇小的身影不为所动，像一只专注眼前坚果的小动物，丝毫没有察觉身后步步逼近的棕熊。
“嘿，你干什么？这是采集中心区土壤样本的绝好机会……呀呀！你放手！不要，别丢我的石头。”
霍尔上尉伸手揪起白色外套的后领，一用力就把碧拉尔从地上提起来，再转身丢给慌忙张开双臂的伯纳德准尉，生气地说：“伯纳德，把这个……请中校回到车里去。快！”
“等等，等一下。我只采到碳化混凝土的样本，那块沥青也帮我敲下来吧？喂，放开我！放我下来……”一直到碧拉尔察觉到头盔的通讯器开关没有打开之前，她发出的所有抗议都没有被任何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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